谁能给农民提供承包地或成员权抵押贷款？谁能帮助农民买到实惠东西？谁能帮农民把产品卖个好价钱？……

　　珠海市斗门区的农村内置金融合作社及联合社的建立，对上述问题给出了答案。斗门区作为国家农村综合改革试验区，自去年起由中国乡建院协作创建面向未来的新型“三农”组织模式——内置金融村社。

　　2014年7月，珠海市首个内置金融合作社在新环村诞生。经过一年的发展，这一模式在斗门农村迅速复制。2015年6月12日，由斗门区的6家内置金融村社共同发起，联合涉农服务企业和机构共同创建国内首家内置金融村社联合社。

　　“内置金融是相对于外部金融而言，是农民村社组织的内部金融，是农民主导的农村金融，收益归农村。”该项目“操盘手”、中国乡建院院长李昌平介绍，珠海内置金融合作社是在村社内部创建以资金互助为核心的、兼顾敬老养老功能的综合性合作社。

　　中央党校教授、“三农”专家徐祥临表示，珠海斗门内置金融村社及联合社的创建，一举突破了长期制约“三农”现代化的农村内生金融供给无效和农民基层组织能力严重不足等多重瓶颈,为广东省乃至全国的农村发展提供了新思路和样本。

　　●南方日报记者 宋超 崔汝枝

　　村民贷款最快3天 

　　7月24日，珠海市斗门区白蕉镇新环村的养殖户梁旭荣，准时地来到村里的新济水产专业合作社（以下简称“新济合作社”）还贷款利息。梁旭荣承包了21亩鱼塘，每年买鱼苗和鱼饲料的流动资金都比较大，经常出现资金紧张的情况，去年合作社成立时，他成为“喝头啖汤”的人，向合作社申请了期限为一年的10万元贷款。

　　新环村是珠海市鲈鱼养殖规模最大村庄，村产业约90%为水产养殖，现有村民2553人，养殖户260户，养殖面积3300亩。多年来新环村海鲈养殖面临着农户贷款难、生产环节单一、没有定价权等多个困难。

　　2014年7月底，在中国乡建院的组织下，新环村成立了珠海市首个以内置金融为核心的合作社，取名为“新济水产专业合作社”。

　　“合作社的审批和放款比银行方便多了，提交资料3天左右就可以放款。”梁旭荣说，他在村合作社办理贷款手续时，只需要在村中找到3个担保人（具有集体成员权的人）。梁旭荣之前也试过向银行贷款，但手续十分繁琐，且需要公务人员担保。

　　新济合作社理事长陈冬杰介绍，从成立至今，合作社发放的贷款已有13笔，共计90多万元，坏账为零。

　　贷款由老人把关 

　　陈冬杰介绍，合作社由老年人社员、敬老社员、饲料赊销社员、存贷款社员和社会社员（指村庄外部社员）5类组成。目前，老年人社员43名、敬老社员6名、饲料赊销社员12名、存贷款社员10名、社会社员2家。

　　敬老社员主要是村庄的乡贤，需入股不低于2万元，而且承诺3年内不要利息和分红，一旦入社自动成为合作社的理事或监事；饲料赊销社员是指入股5000元的养殖户，可享受赊购低于市场价的饲料；存贷款社员同样需入股5000元，可享受合作社的小额贷款服务。

　　“通过合作社，将农村里的乡贤、能人、村干部、老人聚合起来，强大了农村基层组织，能为农民提供更好的综合性服务。”李昌平还认为，这个平台还可供外部城市服务系统与农村对接。

　　陈冬杰透露，在合作社成立之初，珠海市政府投入150万元作为种子资金。近期，新济合作社又获得了市政府100万元的扶持发展资金。今年3月，珠海市农控金融投资有限公司入股150万元成为合作社的社会社员。

　　新济合作社社员最多的就是老年人社员，这也是合作社最具特色之处。老年人社员是指满60岁的村民缴纳3000元股金入社，每年可享受合作社的利润分红。合作社规定，每年拿出收益的30%给老年人社员分红。

　　“养老问题和农村金融是中国农村的大问题。”李昌平说，“内置金融合作社将两者结合起来，试图探索出一些符合农村文化和村级组织功能的解决方法。”

　　“去年过年前合作社给我分红600元，还发了一袋米和5斤油。”68岁的新环村村民黄韬高兴地告诉记者。陈冬杰说，老年人社员的保底分红是600元，今年最少可分红800元，以后争取逐年增加。

　　为了控制贷款风险，老年人社员推选出了10名代表组成贷款审批小组，所有贷款需经老年人社员集体通过，然后还需理事会集体审核通过，整个过程最快只需要3天。

　　“老年人贷款审批小组是关键。”李昌平认为，村中的老年人对村里人比较熟悉，特别是村人的家族关系、过往历史、个人品性、家庭产业情况等，这往往是村外人无从了解的。

　　统购统销提高农户效益 

　　2014年9月，新济合作社与广东省农业龙头企业——斗门区海源水产贸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源公司”）就饲料购销签订了协议，按照“公司+合作社+农户”的模式，实现了统一购销服务。

　　合作社用140万现金订购饲料分销给养殖户，每吨饲料节约成本800元，辐射带动养殖面积200亩。而社员自己算了一笔账，养殖户入社后养殖的饲料成本每吨下降250元。除了饲料统购价低于市场价，饲料赊购社员还可以享受先赊购饲料，等到一个养殖周期结束之后再付款。

　　而合作社每月可获得饲料生产商一定比例的购销差价，这也是目前合作社在贷款利息收入之外的主要赢利点。至去年年底，仅此一项合作社就得到了约10万元的经营收益。

　　同时，合作社与海源公司协议共同收购和销售社员的商品鱼，收购价每斤可提高2角，1亩海鲈收购价提升了1680元，加上统购饲料成本的降低，每亩可增效3000元左右，100亩养殖面积可增收约30万元。

　　“今年要发展更多的养殖户加入，仅目前12个饲料赊销社员，一年对饲料的需求量就要1080吨左右，资金量800多万元，还大有潜力可挖。”陈冬杰很有信心地说。

　　新环村内置金融合作社的模式受到了欢迎，石龙村、东滘村、光明村在新环村之后相继建立了类似的合作社。记者在石龙村的连心园林花卉专业合作社了解到，石龙村是苗木种植专业村，早在10多年前因苗木产业而闻名，并且还带动周边的一批村镇共同发展。近两年苗木市场需求的急剧萎缩，农民竞相降价销售，价格几乎降到了谷底。“过去价值1500元/棵的秋枫，现在降到500元/棵。”村支书李悦强说。

　　石龙村合作社筹集资金380多万元，第一步打造了一个60亩的苗木种植基地用于存储苗木，并以高出当时市场价30%的价格收储（滞销苗木可以作为有价值的“定期存款”存入基地）了村民手中3000多棵滞销的优质苗木。

　　“以前各家各自为战，议价能力很弱。”李悦强说，现在合作社将基地存储的苗木培植成为袋苗后，价钱提高到原来的2—3倍。

　　农村合作社“抱团取暖” 

　　2015年6月12日，珠海华厦农业专业合作社联合社在斗门揭牌成立，它由斗门区的新济、石龙、东滘等6家内置金融村社共同发起，联合涉农服务企业和机构共同创建，成为国内首家内置金融村社联合社。

　　联合社成立初期的资金为5000万元，除村级合作社出资外，中国乡建院、流通协会、农产品流通大户、农业龙头企业等都参与其中。

　　“我们将发挥内置金融合作社及其联合社的组织优势，扩大对珠海白蕉海鲈鱼的定价权，稳定海鲈鱼市场价格，增加渔民收入。”李昌平说，购销环节整合是今年的工作突破点，联合社将与电商合作，整合线上线下两个市场，做好统购统销，特别是加强养殖业生产资料的统一采购及配送服务，降低水产养殖业生产成本。

　　“今年将在斗门新增不少于10个以内置金融为核心的专业合作社。”李昌平介绍，中国乡建院将在当地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全力协作珠海村级内置金融合作社发展。

　　李昌平他们还有更长远的设想。内置金融合作社和村社联合社还将是城市服务体系服务小农的中介，在农村可以承担的角色包括信用合作社、供销合作社、集体三资交易所、农业合作保险公司、技术服务中心、农产品品牌管理及食品安全管理中心、敬老养老服务中心、农民培训中心等等。

　　截至目前，珠海已发展内置金融村社10家。珠海市将加速内置金融村社的建设，力争在今年内再扶持创建20个村级内置金融合作社；至2017年，力争全市内置金融村社全覆盖。

　　■对话 

　　李昌平： 

　　合作社让伦理道德孝道慢慢被找回来 

　　南方日报：珠海的试点跟其他省份的试点相比有哪些特点？

　　李昌平：珠海农村实现“一村一品”，这几个试点的村都有自己的产业和特色，合作社成立之初就会根据村庄特点制定服务的方向和重点；珠海市委市政府和斗门区委区政府高度重视内置金融合作社建设，每个内置金融合作社都给予了100万元左右的扶持资金；别的省份的试点都是零星地在单个村内运行，而珠海市多个村庄集中成立，产生的效果和影响都更大。

　　南方日报：内置金融合作社为什么要与村庄老年人密切相关？

　　李昌平：现在大部分农村都是年轻人外出多，老人留守在村庄，是村庄的主体人群。但这些老人普遍有失落感和边缘感，如果他们投入手上的三五千元的闲钱，承办带有养老性质的合作社，会激发他们的热情和提高他们的存在感。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借款了，必须得还，因为欠老人的养老钱有道德压力。合作社同时让村庄的伦理、道德、孝道都能慢慢被找回来，这对乡村都非常重要。

　　南方日报：为什么还设计了以土地和房产等资产入股的社员？

　　李昌平：主要是建立与现有的农村土地产权相匹配的金融运作方式。内置金融建成了以后，农民的土地、林权、房屋都可以用来抵押贷款，在成熟的合作社当村民要贷款时，几分钟就可以搞定了，贷款很有尊严，使得农户增加财产性收入和探索新集体经济实现形式等都变为现实。

　　南方日报：内置金融被严格限制在村社内部运行，如何成为城市服务体系对接农民的接口和转换器？

　　李昌平：无论是银行、保险公司、信用社、供销社、产权交易所，还是京东、淘宝、龙头企业，都可通过村社内置金融合作社的中介、担保和监督，有效减少城乡信息的不对称和交易成本。同时，内置金融合作社还具备有效对接国家引导农村经济、扶持农业产业和支持新农村建设的转移支付资金和政策机制的能力。

　　南方日报：珠海在内置金融合作社及联合社的体系建设上还有哪些需要突破？

　　李昌平：从目前基层的反映来看，村社内置金融合作社的理念、方法以及作用已被参与者高度认同，得到了珠海各个项目点干群的积极响应和配合。村社“内置金融”试验了10多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与之配套的政策和法规出台，导致无法得到壮大和发展。